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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中国常州网讯 “债转股”完成后,坦中友谊纺织厂更名为“坦中合资友谊纺织有限公司”,成为一家由中国控股的合资企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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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作为一个独立的经营主体,它从此置身于竞争激烈的非洲市场,赢利,成为最基本追求。然而,“友谊援助”的血缘,又使其前行的脚步带上了“镣铐”:利润的最大化,经济利益的锱铢必较,文化观念的剧烈冲突,劳资关系的紧张对立,成为企业生存发展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。而迎接上述严峻挑战的,恰恰是一群从“计划体制”出来、有着“英雄情结”的理想主义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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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这一刻,“政治援外”的“老中国”,与风起云涌的“新非洲”,以戏剧化的方式交织在一起,在全球化的背景下,在这个最早的以中国资本输出形式建立的合资企业中,定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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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援外企业的市场化改革方向无疑是正确的,然而让一家自身尚有待市场化的企业接手,让一群未经国内市场化浪潮洗礼的人经营,这本身就是个“非市场化的决策”,因而注定企业一开始就将陷入种种冲突与矛盾之中。正如许欢平在十多年后的今天作出的分析:“友谊厂当年的困局是彼时彼地的形势决定的,任谁也难逃宿命;而今天友谊厂的新生,是中方和非方大到国家形势,小到人员素质、思维观念、年龄结构更新后才可能出现的,成功一半是努力,一半是时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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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当时,“友谊”与“市场”的冲突首先体现在用工制度上,这引发了之后长期的劳资纠纷。1996年,常州股东方(以下简称中方)刚接手时,原本计划用工1250人,但他们却未能按照市场规律对工人进行选择性录用,而是在高层领导“这是政治任务”的压力下,照搬国内国营企业模式,将老厂2000多名老工人全盘接受,享受无限期用工待遇,这些超用的老工人包括了大量的年老体弱者和本应病退的人员,不仅成为企业沉重的经济负担,还为新人进厂作了“出工不出力”的不良示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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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企业运行后,经营活动也未能市场化。坦国政府强调工厂只能是纯粹的生产性企业,以保证国内棉花的消化(其时,国际市场的棉花价格远低于坦国产品),而阻止工厂发展第三产业和混合经营——这本应该是最赚钱的项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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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同时,中国政府的驻外机构——大使馆,也以“中坦友谊大局”为重,概念化习惯性地要求企业“维稳”。以致坦方深得“要诀”,屡屡在经济利益博弈中“出奇制胜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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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友谊厂改制后,曾有过一年多的赢利,但由于设备老化、技术落后和管理不善,从1998年起,企业又开始亏损,1999年,亏损更加严重。虽然公司董事会和两国政府都竭力扭转,依旧成效不彰。2000年初坦国总统访华时言及此事,朱镕基当即责成江苏省政府派出强有力的领导,迅速改变局面。省政府将任务交给了常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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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无论是非洲的生活条件和经济收入,还是前几任总经理的经历以及当时企业的政治压力和处境,显然,这是一个苦差事,没人愿领。曾经担任过常州明星企业——东方印染厂厂长、常州丝绸公司总经理,时任常州纺织工业局副局长的许欢平,面对组织需要,怀着祖国荣誉高于一切的英雄主义情结,披挂上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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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到任后,设备老化程度远远超出许欢平的估计:一条生产线,因为一个非标螺钉损坏,停产5天。为此,从2000年6月起,投资约1亿的技术改造工程,在友谊厂启动。在被称为“二期技改”的誓师大会上,许欢平带领全体中方员工,面对神圣的五星红旗,庄严地攥紧了右拳:“我们都是中华儿女,我们都是炎黄子孙,我们绝不辜负祖国的重托……”一腔热血,赤胆忠诚! 技术改造资金,由中国进出口银行以贷款的形式发放,第二大股东、坦国财政部应该提供49%的担保,由于政府的低效(非洲的普遍现象),担保手续迟迟办不下来;另一方面,中国银行业的改制已经完成,银行也不再照顾援外企业的政治地位和政策因素,而是以市场和利润作为放贷的重要标准,致使贷款程序一直走了近三年仍未启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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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2003年4月,北京“非典”猖獗。许欢平就在这个节点从非洲飞回北京。或许是这种“要钱不要命”的执着,感动了相关负责人,银行贷款从当年5月陆续发放,而整个技术改造历时7年,一直拖到2007年才完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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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屋漏偏逢连夜雨。就在冗长的贷款等待和发放期间,全球初级产品价格上涨,引发国内技改设备价格大涨,同时,坦国政府货币贬值,致使技改所需人民币贷款缩水,形成“剪刀差”。友谊厂技改资金因此捉襟见肘,很多项目或是“简配”,或者被干脆“砍掉”。 这些问题在一定程度上抵销了部分技改成果。而企业面临的更大困境,则是长期积累的劳资纠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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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从友谊厂建设初期开始,中非双方的文化差异和工作节奏就不太“合拍”。中国人认为非洲人“懒惰”,非洲人认为中国人“苛责”。由于以前是无偿援助,矛盾消匿于无形。当中国人转变为“资方”,非洲人以“劳方”的身份面对面时,那些被掩盖的矛盾不仅显形,且日益尖锐起来,并成为企业发展的最大障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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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屡经坎坷的“二期技改”完成后,工厂的产能提高了4倍,织布产能可以由50万米/月,提高到200万米/月,单位产量的能源消耗大幅下降,但要发挥新技术设备的最大效益,必须要规模递增,也就是说,机器设备运转时间越长,固定成本所占比例就越低,利润就越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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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厂方为发掘设备潜力,试图实行“换人不停机”的“倒班”作业,给付工人高额加班费。但这遇到了工会的强烈反对,在他们看来,“倒班”损害健康,还违反坦国法律。劳资双方协商了两年,不仅没有达成妥协,工会还暗中鼓动工人消极怠工,甚至组织工人停产、罢工。\r\n
\r\n 如此一来,友谊厂技改设备的使用率只能达到设计能力的四成。而由于技改投入花费巨大,不仅没能带来相应的经济效益,反而使工厂背上沉重财务 负担,2007起,工厂就还不起银行的贷款利息,目前这笔贷款产生的利息每年超过5亿先令(约合人民币200万),且随着先令的贬值不断增加。中方为应对 银行的起诉,不得不将常州闹市区的一处房产抵押赔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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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然而,这还仅仅是劳资矛盾公开化的开始。为提高生产效率,中方管理层曾将国内屡试不爽的“绩效奖金”、“业绩提成”、“底薪加奖金”、“计 件工资”等多种分配制度借鉴引进,但无一例外地遭到工会及部分工人的反对。甚至有些改革方案,厂方代表尚未说完,工会委员就举起了反对大旗。利益和理念的 尖锐对立导致感情的撕裂,工厂管理层难以与基层管理干部和工人进行理性沟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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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不可否认,中方在劳资双方矛盾的处理中,存在着许多问题。但工会在劳资矛盾处理中形成的“为反对而反对”习惯性思维,很大程度上源于文化和 制度因素。长期以来,友谊厂大部分员工都是无合同期限的固定工,员工中“大锅饭”、“铁饭碗”、“干好干坏一个样”的观念,根深蒂固。比如,休假制度,如 果工人“充分”享受坦国劳动法规定,每年200多个工作日,可以休息158天而不被解雇。工厂理论上有解雇工人的权力,但实际不然。工厂曾经拟开除一盗窃 物资的工人,但法律规定,须先教育、警告,再犯甚至三犯后,才能开除。“官司”打了三年,以工厂败诉告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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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工会是坦国一个重要的政治势力,坦国效仿前殖民者英国的制度,实行“三权分立”,工会成为选票的重要来源,而且工会采取垂直领导--基层工会主席的职务由上级工会任命。因此,坦国虽然进入市场经济,计划经济的观念反而通过“西式民主”的包装,进一步合法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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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超前的上层建筑不仅制约着经济制度的改革,也严重阻碍了企业的发展,工厂不敢雇人,工资不能持续增加,企业不能发展甚至难以生存,最终,导致劳资双输。友谊厂正是这个劳动文化观念激烈冲突背景下的典型样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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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r\n 对于这一段艰难历程,坦方副总工程师苏瓦伊是亲历者,也是反思者。在两个小时的面对面采访中,这位年近六旬的坦方高层谈得很坦率。苏瓦伊是 坦国的优秀企业管理人才,他见多识广,游历过美国、德国、印度、阿联酋、荷兰等,特别熟悉和喜欢中国,曾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作为公派留学生,在清华大学、 华东纺织工学院等校深造,学习语言、机械技术和企业管理。他看到了中国在八十年代百废待兴中崛起,希望坦桑能够向中国学习,迅速走上现代化之路。他对本国 一些人的思维定势、劳动观念等有恨铁不成钢之憾,每当矛盾四起,他表示只能“两边做工作”,但工人们的观念很难改变,个别工人骂他是“黑皮肤的中国人”, 是“坦奸”。他承认中方的想法和做法是对的,但也认为,一切不能操之过急,需要时间,更需要沟通技巧。他认为,吴彬总经理上任后,采用了更灵活和切合坦方 实际的沟通技巧,加上年老的工人大批退休,劳资矛盾渐趋消弥。“原来工人不肯加班,现在规定早上七点钟上班,而不少工人自动提早到五点半就来开机器上班, 增加自己的产量,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现象。”
\r\n “我喜欢中国甚于美国,我热爱我的祖国,我期望我的祖国也象中国一样迅速发展起来!”苏瓦伊说这话时,脸上充满了羡慕和向往的神情。